我從來沒想過，「煮飯」這麼一件又麻煩又辛苦甚至很多時候沒必要的事，媽媽卻認為那是一份專屬於她的職責。
每當和朋友提起小時候，我能追溯到的最早的畫面，是大約四歲時。
一個冷冷的冬夜裡，我蓋著一張暖暖的被子，躺在媽媽身邊，好奇地摸著媽媽圓圓的大肚子，裡頭還未出生的小弟正拚命地拳打腳踢，讓我們兩個人為了捕捉他的軌跡而咯咯笑個不停。
我的世界從此不同
隨著弟弟妹妹一年一個出生，爸媽辛苦工作，忙著養一家六口；我也不再是那個老是依偎在媽媽身邊的小女孩，必須在大人不在家時擔起長姊的責任。漸漸地，我抹掉了依賴，變得愈來愈堅強獨立，開始有了自我主張。
看到媽媽為家庭犧牲奉獻，從早到晚不停忙碌著，還要安撫怨天尤人的爸爸，在一旁幫不上忙的我非常生氣。氣媽媽的反抗微弱，氣自己的無能為力。漸漸地，青春期的我因為無法理解媽媽，於是斷絕溝通管道，成了一個悶不吭聲的少女。
後來，我一有機會離家，便開心地往外飛向自由的天空。好幾年裡，我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，平常節省的媽媽為了能夠聯絡得上我，毫不猶豫地花錢幫我辦當時最流行的B.B. Call，以及後來的第一代小海豚手機。儘管再忙，她依然努力找到我，只為了聽到我幾句生活閒話，確定我的錢夠用、衣服穿得夠暖、沒有生病，而我，對這一切只抱著一種敷衍了事的態度。
直到，爸爸在我讀大學的最後一年突然去世，我從高雄直奔小港機場，腦中一片空白，回到台北亂成一團的家裡，看見崩潰虛軟、泣不成聲的媽媽，才切實感受到，我的世界從此不同了。
妳幹嘛一定要煮
因為心疼媽媽，我開始「站出來」，逐漸接手家中裡裡外外的事務，開始訂出各式各樣規定和原則。幾次媽媽想要給意見，都在我強勢主導以及尖牙利嘴隨意幾句反駁下，漸漸沒了聲音。
然而，處理家事，是我之前完全難以想像的繁複及細碎；失控的次數愈多，我就愈煩躁。連家裡做了飯有人不回家吃，忘了提前告知而讓剩飯剩菜過多，也讓我無法忍受。
有次，媽媽又在旁邊一個個詢問弟妹要不要回家吃飯，我聽得心頭一陣怒火，對著媽媽吼了句：「沒人吃就算了！妳幹嘛一定要煮！煩不煩啊？」
媽媽聽了一愣，看著我說：「這是我的職責。不管怎麼樣，我都要回來煮頓飯給你們吃！」
聽了媽媽這句話，我心中一陣驚異，頓時啞然無語。我從來沒想過，「煮飯」這麼一件又麻煩又辛苦甚至有時「沒什麼必要」的事，媽媽卻認為那是一份專屬於她的職責。
我開始想，許多我們覺得很小、隨時都可以更動取消的事，她卻都默默地堅守崗位，一做數十年，從來沒喊過辛苦或不願。
我反思自己過去種種「不需要她」的行為，突然領悟，她想要的，其實不是這樣事事為她做好、不用她操心的兒女，她想要的是「需要媽媽」的孩子。
日後，我常常回到小女孩的狀態，纏著媽媽要她幫我的忙；當她嘴上答應著，臉上浮現笑顏，我知道，我做對了！這就是我的職責。
●摘自春光出版《媽媽的一句話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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